三个广东富豪的百亿核酸检测生意

2003年春天，非典疫情在广州肆虐。普通人的“黑天鹅”，成了某些人的风口。

正谋划上市的达安基因（002030.SZ），背靠中山大学，很快研制出SARS病毒检测试剂盒，在全国一炮而红；

成立没多久的金域医学（603882.SH），力量薄弱，老板梁耀铭“连板蓝根都买不起”，亲自熬中药为员工做非典防控；

年逾半百的汪建，还未带领华大基因（000676.SZ）落户深圳。此刻，刚刚破译了四株SARS病毒全基因组序列，是业界有名的科学大牛。

真正让三家公司实现造富神话的，是在十多年后：2020年初，新冠疫情爆发；2021年初，变异病毒扩散。

当乡愁从一张张火车票变成一张张核酸检测报告：生产核酸检测产品的达安基因，归属净利润预计能增长20倍；提供核酸检测服务的金域医学，市值接近800亿；华大基因重回聚光灯下，汪建身价被抬高10倍......

这些伴随疫情增长起来的估值，会像阳光下的泡沫，一戳就破吗？

01

非典肆虐的同一年，汪建在一次京郊登山活动中认识了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王石。

王石对眼前这个破译了四株SARS病毒全基因组序列的科学家，心存敬意；而汪建对刚刚登顶珠峰的王石，同样充满敬佩。他们没想到的是，两人竟能好到“穿同一条裤子”。

因为在非典中的突出贡献，2003年7月，汪建获得了“首都防治非典型性肺炎工作组先进个人”称号。但眼前并非一片光明，因为参与人类基因组计划，汪建的积蓄被消耗殆尽，华大基因几乎弹尽粮绝。

人类基因组计划与曼哈顿原子弹计划、阿波罗登月计划并称为20世纪人类三大工程，耗资巨大。

基因测序技术是“人类基因组计划”需要用到的技术之一，它与PCR技术（聚合酶链式反应）统称为分子诊断技术。前者可用于遗传病筛查、癌症精准治疗，后者用于感染性疾病的诊断，比如乙肝、丙肝、甲流、乙流、HIV等，核酸检测用到的就是该技术。

与当时名不见经传的华大基因相比，达安基因才是基因概念鼻祖。它主攻的就是PCR技术，早在1996年，达安基因便率先独立研究并成功开发荧光定量PCR检测技术。

达安基因的“基因”确实不差，前身是中山医科大学校办企业。由于“出身”好，不缺资源，客户多是三甲医院。

2004年，达安基因在深交所上市，被称为“广东高校第一股”。冲着“基因”二字，大部分股民将其归为高科技公司。非典后的禽流感、登革热、埃博拉，达安基因都研发过对应的检测试剂。每逢疫情出现，达安基因就会封住涨停。

看到达安基因改制成功并登陆资本市场，同样在校办企业工作的广东人梁耀铭心动了。

梁耀铭从广州医学院毕业后留校工作，担任校办处主任和总务处处长。广州医学院的校办企业，做的也是检验试剂的生意。2003年，梁耀铭辞去行政职务，创办金域医学，转型做医学检验服务。广州医学院和公司员工各持股40%，广州市科技局下属投资公司持股20%。

金域医学虽是我国最早一批获得《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》的独立实验室，但因为提供的是检验服务，没能沾到“高科技”的光。2004年，梁耀铭想要进入租金低廉的广州科技园区，被办公机构一句“服务不算产品”堵了回来。

梁耀铭的机遇得益于新医改，同样深陷困境的汪建则是得益于一封举报信。

2007年，汪建看到美国一家设备生产商，制造出了成本更低、效率更高的基因检测设备。他给中科院写了一份30页的报告，希望得到支持以购买设备。

遗憾的是，汪建愿望落空，有人举报他意图从购买设备的款项中拿回扣。

“王石的几个亿我都没要，你说我拿回扣？”汪建气得直跺脚。

即便最后沉冤得雪，他还是萌生了辞职的念头。那一年，汪建带着团队离开北京，在深圳一个废弃旧工厂里，开始了自己的创业之路。

高喊“我的基因我知道，我的健康我做主”、“能消灭几种基因病，就能延长几岁命”的口号，华大基因“基因科学还是养生玄学”的质疑声不断。但这并不影响华大基因在资本市场备受追捧。

2017年7月，华大基因在深交所上市，连封16个涨停板；两个月后，金域医学在上交所上市，仅仅1个月，市值就翻了3倍多。

一个基因检测龙头，一个检测试剂龙头，一个检测服务龙头，三家广东企业将在三年后占据中国核酸检测市场的半壁江山。

02

“有一场大仗要打！”

武汉封城前一天，2020年1月22日，腊月二十八，正在理发的梁耀铭接到一通紧急电话。同一天，达安基因也接到了加快核酸检测试剂盒报批的任务。

三天后的大年初一，汪建带领华大团队逆行武汉，布局“火眼”实验室；金域医学相关检测人员援鄂，承接了包括雷神山医院、武汉等关键区域的核酸检测任务。

新冠疫情是普通人的“黑天鹅”，却让很多公司成了风口上的猪。

华大基因自上市后，主业生育健康业务营收及毛利润就开始下降，加之身陷舆论漩涡，华大基因低谷时股价跌掉八成，市值仅剩200亿元；

达安基因虽然背靠大树，但近年来多了耗材、租房、金融等五花八门的业务，营收从2017年后也开始下滑；

金域医学业绩表现还算稳定，营收、净利润都呈稳步上扬的态势，但股价一直不温不火，市值始终未能突破300亿元。

2020年4月，一则“华大基因试剂盒月赚12亿”的消息爆出，引发市场轰动。华大基因第二天紧急发布澄清公告，称“月赚12亿”是基于产能数据而非实际销售数据进行的业绩预测。

几个月后，华大基因发布2020年三季度业绩报告：一季度实现营收7.9亿元，二季度33.2亿元，三季度26.4亿元，同比增速分别为36%、368%、239%。赚钱最猛的二季度，平均月赚11亿。

与此同时，华大基因股价也创下近两年新高，市值在2020年7月一度接近800亿元。

疫情期间，在基因检测业务上挣不到钱的公司，在核酸检测业务上赚得盆满钵满。除了华大基因，比如距离华大基因总部30多公里的核子基因，同样在此次疫情中闯出了“名号”。河北隆尧县核酸检测结果谎报一事的主人公华曦检验，其控股股东就是核子基因。

汪建曾说，希望一两年内让大家寿命延长到百岁；核子基因的创始人张核子有个目标，是为人类延长寿命10年。

核子基因原本也是主营基因检测业务，去年2月疫情爆发后，核子基因陆续出现在济南、深圳等各地卫健委公布的核酸检测机构中标名单中。

《南方周末》从加盟资料中获悉，仅在半年内，核子基因通过核酸检测业务就获得了4.5亿元的营业额。

核酸检测试剂盒的利润有多高？可以从达安基因财报中窥到一二。

其2020年半年报显示，新型冠状病毒2019-nCoV核酸检测试剂盒（荧光PCR法）产品的毛利率高达85.39%。而其上市时的招股书也曾显示，检测试剂盒的毛利率普遍高于80%。

1月20日，国家卫健委公布春节返乡政策，核酸检测证明成了“返乡标配”。金域医学仅电商平台的核酸检测，单日下单量暴增40倍，市值更是从2020年末的500亿元增至近800亿元。

03

站在风口上，也有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的玩家。

核子基因陷入核酸检测结果谎报风波中的同时，还有一大批试剂盒在海外遭遇滑铁卢。

前不久，牛津大学医学教授约翰·贝尔公开批评英国政府采购不当，他检测发现这些试剂盒都不达标，其中就包括来自中国的上百万份试剂盒。

曾在华大基因工作的何某在社交平台表示，核酸试剂技术门槛并不高，主要是审批麻烦。正常情况下，审批要2-3年。即便是疫情紧迫，国家采取应急措施，从研发试剂盒到注册也需要2-3个月时间。

而从事采样的工作人员，同样需要有2年以上的实验室工作经历和基因检验相关培训合格证书。

“很多企业都一股脑提议把国产呼吸机、试剂盒出口国外。光我知道的上百万级别数量的试剂盒订单就有好几个，十几万、几万的也很多。” 曾经在生物医药公司工作的赵和平告诉凤凰网。

暴利之下，也会发生“潜规则”。

早年间，达安基因就曾曝光过商业贿赂问题。裁判文书网显示，2008年，兴义市某医院主任签名批准达安基因与该医院签订购买荧光定量PCR仪的合同，仪器定价18万。2009-2018年，该医院共支付给达安基因298.82万元。

作为采购设备的感谢，达安基因员工程某送给该主任4万元。达安基因不是唯一“塞红包”的，该主任在2004-2018年收受回扣或感谢费超过600万。

疫情概念转瞬即逝，加之集采，拿到多个省份订单的公司占据市场，这些伴随新冠疫情增长的高估值泡沫，会在不久后被戳破吗？

同样作为疫情期间的稀缺资源，口罩已率先走下神坛。

疫情爆发后，卖石油的、做汽车的、搞手机的纷纷下场生产口罩，国内口罩企业从疫情前的6000家，6个月暴增至70000家。《一瞥报》预测，到2020年年底，中国将有95%的口罩生产商面临破产。

疫情带来的检测业务，让华大基因业绩在2020年迎来大爆发。但按照年报业绩预测归母净利润的中值21.5亿元计算，第四季度华大基因不仅没有赚钱，还亏了5.5亿元。

深圳国家基因库门口摆放着一只猛犸象雕塑，上面写着四个字“永存、永生”。或许从始至终，汪建都只有这一个目标：

再造一个“汪建”。

至于核酸检测的风还能刮多久，汪建才不care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