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金三銀四”是職場人的黃金跳槽時間,但趙華正在被職場排擠,面臨失業。
35歲的趙華,在半年前加入了國内某互聯網大廠,是一名P7職級的運營經理,年收入近40萬。在此之前,趙華曾是某企業的業務線副總裁,爲了能有更好的發展,入職了該大廠。最樂觀的時候,趙華還有着該大廠幾十萬的期權。
如今,這一切都将離他而去。
因爲項目被解散,趙華正面臨着内部轉崗。從接到轉崗通知到現在,2周的時間,趙華面了6個崗位,其中四個都失敗了。
失敗的原因與能力無關,而是年齡太大。
愛人劉蓓的麻煩還要更大。
還有兩個月,劉蓓将滿32歲。曾經的她以爲“三十而立”,然而現實卻是,她已經失業近半年。
4年前,劉蓓就已經是某企業的市場總監了,當時,夫妻二人的年薪加在一起超過60萬元。
他們曾經對生活有着很好的規劃,但因爲孩子生病,劉蓓不得不辭職在家當了一年半的全職媽媽。
孩子康複後,劉蓓想要重返職場,但因爲工作經曆出現斷檔,隻能通過降薪、轉行才找到一份工作。爲了證明自己,劉蓓加班、熬夜,工作十分努力,但最後還是被辭退了。
如果接下來的兩個面試趙華依舊失敗,那他們将失去經濟來源,夫妻二人就不得不帶着孩子離開北京。
“每個人都不理解爲什麽我們曾經家庭年收入60萬,如今卻無法在北京繼續生活。”劉蓓說道,房租、養車、供孩子上學、給孩子看病、雙方父母養老,一年下來的開支至少40萬。這期間,還不能有老人生病。
“我在北京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基本是沒可能了。所以,我倆已經商量好了,如趙華也失業了,我們就離開北京去成都生活。”近段時間,劉蓓憔悴了很多,“我從沒有想過年齡會是我的瓶頸,至少沒想過這個節點是在32歲這麽早。”
她幽幽的說,“我知道會有中年危機,但沒想到會落到自己身上,更沒想到會這麽不堪。”
“35歲,我被大廠否定了”
趙華今年剛好是“35歲職場危機的本年”。
2020年中加入了國内某互聯網大廠,負責一款校園APP的運營,職級爲P7,年薪40多萬。
在這之前的幾年裏,趙華的職級都是公司副總裁。之所以進入大廠,是爲了更好的福利與發展。
在進入該大廠的第一天,趙華就過上了人們口中大廠該有的生活,每次下班到家都是晚上十一點左右,有的時候甚至1點才能到家。“白天見到大boss的時候比較少,通常四五點他才會來,然後就是無休止的開會,會議一般會持續到晚上很晚,十點十一點是常态,固定會議一周就是3次,所以基本每天臨下班都要開會。”
趙華透露,自己參與的這個項目已經運營了幾年,但是市場拓展的不是很順利。之前由于拓展出現了違規,在應用商店出現了大量的差評,使得用戶口碑極差。
于是,趙華與團隊的小夥伴,通過線下反哺線上的辦法,開展了一系列的活動,将原本的口碑開始進行扭轉,并帶來了過萬的日活。他本以爲這樣的努力,可以有一份長久的工作,甚至覺得通過努力,這個APP一定會成爲有價值的APP。
但好景不長,2020年12月,即将轉正的趙華提交了申請。在提交申請之前,劉蓓曾建議趙華,去問問其他同事,轉正需不需要向領導示好、送禮什麽的。同事私下告訴趙華,是需要表示表示的。
可趙華覺得,自己在公司裏沒有過任何違規,還曾經把即将被放棄的項目做到了日活過萬,也算有過不錯的業績了。可業績并沒有成爲趙華能否轉正的必要條件。
到了2021年1月,轉正申請沒有批下來,趙華卻接到了項目解散的通知。
“公司讓我們内部轉崗”。
然而,像趙華這樣P7職級的崗位,在任何一個公司任何一個部門都不會太多,基本就是一個蘿蔔一個坑。如果再加上工作内容是否匹配等,趙華能申請的就更少了。
雖然可供選擇的職位不多,趙華也覺得自己能力沒問題,面上一個應該問題不大。于是,趙華在僅有的崗位中盡可能多的申請了6個崗位。然而在面過之後,有四個都被當場拒絕,拒絕的理由則是趙華在準備面試之前完全沒有考慮在内的“年齡太大了”。
在面試的時候,一個HR直言,“90年的在他們項目中都算年齡大的了,整層樓下來基本上都是90後。”
“其實所謂的内部轉崗和社會招聘相比較沒有什麽區别,業績和年齡比,年齡似乎成爲了先決的硬性條件。”趙華很無奈的說。
“我不僅是leader,還是位媽媽”
趙華現在才面臨失業危機,但在半年前,愛人劉蓓就失業了。
爲了找工作,她開通了招聘平台的金卡,投遞了超過1500個獵頭職位,但全部石沉大海。這半年來,趙華是家裏的經濟支柱。
但這不是劉蓓第一次被迫當全職媽媽。
2016年3月,27歲的劉蓓從北京某物業公司離職,轉行到一家影視公司做運營。彼時,劉蓓已經做到了該物業公司的運營副總監,但對影視行業的熱愛還是讓她選擇了跨出這一步。
四個月之後,劉蓓成功幫該影視公司搭建了自己的主角IP,并實現了收視和口碑的雙豐收。劉蓓也因此得到了晉升,做到了運營總監的職位。
2017年是劉蓓和趙華夫妻二人事業最巅峰,他們也在這個時候商量着在北京買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。可就是在這個時候,他們遇上了第一次“危機”,劉蓓也因此第一次成爲了全職媽媽。
2017年3月,劉蓓正忙着維系開拓公司相關公共關系,包括但不限于媒體、業内以及政府等職能部門,以提升公司的商業價值。
“如果當時順利完成那一階段的維護,我應該能得到在該公司的二次晉升,薪資也會有很明顯的提升。”
但生活給了她一次“毒打”。
同年8月,劉蓓五歲的孩子被診斷出免疫系統出現問題,需要長期住院。他們夫妻二人必須有一人選擇離職在家照顧孩子。
一方面孩子更想讓媽媽陪伴,另一方面則是當時趙華的薪資更好一些。爲母則剛,劉蓓放棄了事業。
一年半之後,孩子雖然還需要吃藥、複查,但已無需長期入院。此時的劉蓓,也開始計劃重返社會。
這個時候,劉蓓第一次看到了現實的殘酷。
從計劃重返職場到收到一家公司的offer,劉蓓用了半年的時間。“多數企業看見簡曆時,不管履曆多麽好看,隻要有過斷檔,就根本不會接受”,劉蓓頗爲無奈。
此刻的劉蓓方才意識到,平行工資是不可能找到适合的工作了。
最終,她不得不降薪40%才得以重返職場。
但令劉蓓沒想到的是,兢兢業業的她,竟被這家公司“送”進了心理診所。
“我需要工作,也必須堅持”
劉蓓進入這家公司之前,從HR到CEO,一共面了三次,對方都明确告知她公司的業務和影視相關,也有在制作中的IP,但真正入職之後才知道,二者之間并無本質關系。該公司也隻是一家服務企業的SaaS公司,所謂的電影不過是爲企業提供電影服務。
盡管還是做着運營相關的事情、盡管早已和影視毫無關系、盡管這些事情在面試時,自己都沒有被對方所告知。但爲了能先有一份穩定的工作,劉蓓都咬牙接受了。
降薪、跨行,一切從頭開始,“肯定會很難”,劉蓓也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。
在劉蓓過往的從業經曆裏,不管在職還是離職,她都能把與同事之間的關系處理得很好。一方面是因爲她工作能力突出,被人信服;另一方面則與她開朗的性格與較高的情商分不開。
唯獨這次,公司内部的政治鬥争、勾心鬥角以及階級鄙視鏈,把劉蓓打得“一敗塗地”。
在這家近300人的企業服務公司裏,有着20多個同職位的高管,劉蓓是爲數不多的女性。
在剛來該公司的前兩個月裏,爲了盡最大的可能縮短溝通成本熟悉公司的業務,劉蓓每天都在協調着各個部門高管的時間,就是爲了可以能夠在一周裏和幾位高管坐在一起了解業務。
但劉蓓的這種做法,不僅沒有得到CEO的認同,反而爲自己招來了非議。一次偶然的情況下,劉蓓在吃完午飯休息的時候,聽到同事在讨論她,“說她是個隻會開會的花瓶。”
聽到這些話的第一時間,劉蓓确實很生氣,但更多的是不解。她不明白,明明自己在認認真真做事,爲何還會得到同事這樣的評價。劉蓓甚至一度産生了自我懷疑,難道是自己的業績還不夠好?
就這樣,在入職公司三個月的時間後,劉蓓帶着四個下屬,優化了一條公司即将淘汰的業務線,将業績提升了3倍,流水近一個億。
可這些成績依舊并沒有幫助她“扭轉局勢”,反而讓人際關系持續惡化,帶來了更多的問題。
在新産品搭建的過程中,劉蓓的一位下屬每天晚上給她打電話,詢問工作進展、關心她身體狀況并虛心學習工作技能。
可讓劉蓓大跌眼鏡的是,在她毫無保留地把技能、PPT要點都告知給同事時,對方竟然把功勞全部攬到了自己身上。并把她整理的工作要點,稍加編輯後直接遞交到了公司CEO手裏。
結果可想而知,這位同事因此得到了晉升。
人心、人性是最不可深究的,是劉蓓對這家公司同事的評價之一。
但從入職到第一次崩潰,劉蓓在這家公司的遭遇,卻比上面的情況還有糟糕。
“我記得是在一個星期一的晚上,CEO告訴我第二天有個活動,需要公司最新的數據和對外的介紹,讓我務必今晚改完。可當時已經臨近下班了,沒辦法,工作又不能不做,我就隻能把工作帶回家,把孩子哄睡之後繼續做。”
可令劉蓓完全沒有想到的是,當她在晚上十點鍾,把PPT發送到工作群中的3秒内,便接到了一位在工作中毫無交集的男同事的電話,“對方二話沒說就是一頓罵。罵我做作,就會做表面功夫,罵我當XX還立牌坊……”說起這段往事,劉蓓更多的是無奈。
那天晚上,是劉蓓近10年職業生涯中,第一次嚎啕大哭。
但在這家公司就職的一年半時間裏,類似這樣的事情不在少數。
“我真的看見了社會的歧視……”這是劉蓓對在這家公司從業經曆的評價。
她不明白是公司的問題,還是自己的問題。于是,她悄悄地走進了一家心理診所。
“當時醫生告訴我,很幸運,我沒有因爲外界的幹擾而成爲一個‘壞人’。”心理醫生的一番話讓她堅信,自己是沒問題的。
趙華當然勸過劉蓓放棄這份工作,他覺得自己的工作、收入都相對穩定,沒必要讓劉蓓工作的這麽辛苦。
但劉蓓卻不這麽認爲。“我需要工作,也必須堅持。”
生活的毒打還在繼續,雖然孩子不用住院了,但還需要定期地複查、吃藥。後來,父親又因爲心梗緊急送醫,醫生說,再晚五分鍾就可能沒命,同期外婆也去世了。“我不能被生活擊敗。”劉蓓喃喃自語。
但半年前,劉蓓還是被公司辭退了。
公司給出的理由是,因爲疫情業績下降,解散整個部門。而老闆和她說的理由則是,能力沒有問題,但是性格有缺陷,做事情對結果要求過高,有些事情做到差不多就行,沒必要盡善盡美。但是劉蓓心裏清楚,是因爲自己在團建中,不會喝酒,狼人殺水平弱,老闆生日的時候也沒有送奢侈品,導緻了大家覺得她不合群。
可即便如此,劉蓓都沒有對生活失去信心,她還是樂觀地認爲自己可以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。“我在這半年中,投遞了1500多個崗位,接到面試通知的僅僅10家,而明确表示可以接受我的,隻有一家成都的公司。”
直到此刻,劉蓓才恍然意識到,“自己被社會淘汰了”。
“我父母都是公務員,在我的記憶裏,他們都是在我這個年紀的時候,工作才剛剛有起色。我爸爸因爲文筆好,從記者退下來之後就去政府單位當了小科長,每天在出差,工作可謂蒸蒸日上。我媽爲了更好的事業,在我們當地的事業單位做合同工,熬到33歲之後終于成爲了正式工。而我卻被社會淘汰了!”說起這些,劉蓓言語間透出的是不解和無奈。
“我一度認爲,怎麽也要到40歲或者45歲,才會這樣……”
離開北京,是我們最好的選擇
趙華和劉蓓相識于2010年,兩年後,他們組建家庭并有了自己的孩子。
此前,趙華和劉蓓兩個人的年薪加起來,就超過了60萬元。但至今他們都沒能在北京買下自己的房子,以後可能更不會了。
“我不是沒想過在北京買房。”這是劉蓓的心聲。
“2017年孩子生病住院,幾乎花光了我和我老公之前的所有存款。剛剛回過神兒來,我爸心髒搭橋,押金又是十多萬。之後我外婆去世,喪葬費等等加一起,又是近10萬……”劉蓓的言語間透露着無助。
趙華和劉蓓曾經算過一筆賬。
北京的小學,1-3年級是3-4點放學,4-6年級是4-5點放學。但這個時候大家都在上班,如果沒有老人和孩子,隻能送小飯桌。可是小飯桌在我國沒有任何監管、沒有資質,但是你沒得選。可是小飯桌也隻能管你到七點半,這就意味着,雙職工父母,必須有一個不能加班。
費用方面,北京的私立幼兒園,5000元一個月的是最便宜的,稍微好一點的就要7000元。一年寒暑假2個月,但如果沒有人能幫忙照看孩子,就需要繼續送幼兒園。這一年的費用是6-8萬元。
孩子還要上課外班,舞蹈、繪畫、樂高,這些都是熱門,一年最少需要2-3萬。然後就是吃喝拉撒的生活開支,普通的孩子一個月平均下來也要3000元左右,這一年又是4萬。
所以孩子一年需要花費15萬左右。再加上房租、養車、家庭開支以及雙方父母……
“所以我們真的沒辦法買房,我和趙華都不是什麽富裕家庭出身,雙方父母都沒有很厚的積蓄,你讓我拿他們的養老錢出來買房,我真的做不到。萬一以後他們四個老人當中,任何一人生病住院,但卻沒錢醫治,我真的會良心不安。”
“人人都隻看到了我和趙華一年60萬元的高薪水,可我到現在,連一個奢侈品都沒有。”現在的劉蓓,已經坦然接受了這一切,并做出了新的選擇。
“所以我們打算走了,不在北京了,去成都。”
劉蓓的計劃中,按照她老公趙華的資曆,可以先在成都落戶,落戶加一年社保就能買房,一切安頓好,孩子正好可以過去上初中。
“上周我老公已經去辦了落戶的手續。我也基本敲定了成都的公司。如果順利的話,3月中旬我就過去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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