史上最強互聯網大廠校招季來襲。
應屆生青麥明顯感覺到,今年以來,大廠中産品運營類的崗位招聘變多了。搜了新聞才知道,騰訊運營崗,新增了兩千多個崗位需求,字節跳動和阿裏也釋放了類似的需求。這讓原本隻有一個中廠offer的她,決定再沖一沖,挑戰一下自己心心念念的大廠。
今年互聯網大廠春招,來得格外“洶湧”。
一開春,字節跳動、騰訊、京東、百度等紛紛開啓圍獵畢業生。提供崗位最多的是京東,包括1.5萬個就業崗位,僅京東物流的崗位就超1萬個;騰訊面向2022屆畢業生首次開放超8000+個offer,比2020年8月的秋招,多了3000個崗位;字節跳動也不示弱,2021春招爲大學生開放超過7000個工作崗位,超過了曆年春招規模;百度春招,較2020年上漲70%,涉及技術、産品、設計三大類崗位,其中爲AI服務的工程類和算法類等技術崗位的需求占比高達80%;任正非也曾透露,華爲将在2021年擴招至8000人,應屆生年終獎最高可達100W。
進入互聯網大廠,是很多青麥們的首選。互聯網大廠的擴招,對于青麥這樣909萬的應屆生來說,無疑是一個不錯的訊号。
脈脈公布的《互聯網人才流動報告2020》顯示,全國19家互聯網頭部公司,員工平均年齡是29.6歲,字節跳動和拼多多的員工平均年齡爲27歲。成立20年的老牌大廠百度,員工的平均年齡也在平均值以下。這些年輕人也成爲大廠一直高速運轉的關鍵儲備。
互聯網公司永遠都有年輕人,但沒有人能永遠年輕,這些校招入廠的年輕人都怎麽樣了?
1
圍城
青麥的求職範圍都是大廠和中廠,不爲别的,隻因爲今年的小廠幾乎沒什麽校招。
2020年暑假回國後,青麥發現,自己在國内求職沒有絲毫的優勢。曾經一直認爲自己會在國外發展,她沒有爲國内的校招準備些什麽,但疫情打亂了節奏。爲此,她馬不停蹄地去了兩家大廠實習,希望實習經曆能夠爲自己的簡曆增添色彩。
幾個月來,她投了美團、搜狐、58同城、360、小米等60多家公司,選擇的崗位也沒有挑,延續了自己實習時的産品運營崗,她覺得起碼有點把握。美團進了三面,小米過了一面,直到拿到了一個中廠的offer,她懸着的心才放松了一些。
此前的兩段實習,雖然工作内容瑣碎,而且大小周有點累,但青麥整體感覺還可以接受。加上大廠的光環,因此她還希望沖一沖大廠。爲此,她不斷在考試學習APP上刷題、看前輩的面經、完善自己的簡曆、進求職群。
現在,她還在猶豫,要不要再去找一份實習。求職過程中,青麥看到了太多優秀的同輩,且有着幾份硬核的實習經曆,她也希望能夠借此增加自己的競争力。
相較起來,已經進入大廠的劉迪,求職過程有些許運氣的成分,至少她這麽認爲。
2019年秋天,劉迪手機裏多了兩份文檔,“xx今年會有書讀嗎”,“xx今年會賺錢嗎”,一份是記錄自己申請留學的學校,另一份是投了簡曆的企業。
彼時還沒有疫情,申請學校相對較難,真正收到被拒的申請後,2019年10月,劉迪開始找工作,但那時很多秋招已經結束了,她開始慌亂起來、瘋狂投簡曆。爲了緩解她的焦慮,兩個已經保研的同學,特地陪劉迪去了一趟卧佛寺拜了拜,因爲“卧佛”諧音同“offer”。
很意外,劉迪進入了一家大廠的面試。
即便已經過去一年多,她還記得第一輪面試的場景。那是一場群面,8個人一組,而除了自己和另一位小夥伴是本科生,其餘的成員,都是研究生,有英國的留學生,中傳、南開的研究生,大家自我介紹時,一場無形的壓力就擴散開來。好在這組的成員都相對溫和,一輪發言完,旁邊的小姐姐還碰了自己的胳膊暗示起來做總結,最後劉迪成爲這組當中唯二入圍的求職者之一。
到第二面,同一批的30多位求職者中已經隻剩下自己,劉迪将這歸結于運氣,正好自己有過相應的實習經驗,碰上了。再之後,總監一對一,HR一對一,副總裁一對一,經曆過5輪面試,劉迪如願進入了這家坐落于後廠村的大廠。
但現實沒有那麽豐滿,正式入職的第二個月,劉迪就動了離職的念頭。
“一個人頂三個使,強度完全無法适應,實習工作時間大于996,半夜經常夢到因爲工作沒做好被領導罵......”在社交平台上,她卸下平日的僞裝,向陌生人洩露崩潰與不安。
不過,因爲種種顧慮,目前,劉迪還在堅守。與劉迪不同,不少人已經果斷換了戰場。感覺自己在機器中太過渺小的喬嘉,逃離了華爲;在美團工作了4年的呂偉,實在受不了沒有傍晚的日子,進去了一家國企,直喊“真香”。
一個雪夜,淩晨五點的大廠。受訪者供圖
有句話說:“90後想進互聯網大廠的樣子,像極了60後渴望進國企的樣子。”但進入互聯網大廠的90後,已經開始渴望進入國企。
在BOSS直聘發布的《2020年Q3人才吸引力報告》中,互聯網行業在人才吸引指數排名中依然位居第二,第一則是和它緊密相關的IT行業。與此同時,脈脈發布的《人才遷徙與流動趨勢報告2020》也指出 ,互聯網行業裏出現了可見的人才流出。
大多數年輕人進入大廠的故事,與他們都很相似——名校畢業、能力出衆,順其自然地,成爲大廠運作的一個齒輪。
不同的是,有的人争先入局,有的人失望離開,互聯網大廠,已經成爲這一代年輕人的新圍城。
2
消耗
提及大廠工作的日子,劉迪、喬嘉、呂偉都會提到了一些同樣的詞,消耗、焦慮、螺絲釘。
工作時間更久的呂偉,對此有更深的感觸。他畢業于985高校,在2016年直接校招進入某地方的美團,入職了某核心部門。
在他們的語言體系下,有一個常常被提及的詞,“競對”,即競争對手,比如美團會把阿裏當成競争對手。于是,競争對手在做的事,其他的互聯網大廠也都跟着在做。
“隔壁都沒走,你好意思走嗎?”領導常常傳達一種“危機意識”,或者說是一種焦慮:稍微不努力,隔壁就要超過咱們了。
呂偉認爲,活是幹不完的,特别是新的産品上線,會涉及到方方面面,bug、推廣、運維,肯定幹不完。“但是隔壁兩家都在加班,你不好意思不加,領導也不會放過你讓你不加班。”
這就形成了焦慮的企業文化,直接體現在工作上就是加不完的班。
有近半年時間,呂偉每天加班到淩晨三點。當地有很多24小時營業的小飯館,呂偉所在的組經常會在淩晨2:30左右出去吃飯,“老闆都認識我們了”。這段時間,是美團共享充電寶上線階段,呂偉見證了充電寶從開始籌備到上線的整個過程,這也是他加班最嚴重的一段時間。不過,即便在平時,從入職那天起,呂偉也沒有早于晚上八點半下班。
有時,加班到淩晨三點的時候,領導會跑過來合照,拍大家還在工作的樣子。雖然領導也在加班,但呂偉對這種文化并不認同,有點“以加班爲榮”的意味。
呂偉從小練習武術,在他看來他的身體一直都是很棒的,但是工作之後,腹肌沒了,精力沒了。工作消耗了他對生活的熱情,能休息的時候,他和同伴都是選擇在家裏平躺。“雖然公司給的福利待遇還蠻高的,但是沒有覺得對不起這份薪資,因爲确實是拿自己的精力、生命熬出來的。”
呂偉并不否認美團帶給自己的成長與光環。美團的管理制度非常完善,有類似于釘釘的内部管理軟件,也有美團店鋪信息的共享軟件,大到請假,小到上下班考勤,都有相應的制度。自己剛剛來到美團時,公司也給了自己大概兩個多月的時間,來适應工作,對新人比較寬容。
不過如今,美團已經變成一家萬億巨頭,呂偉能感覺到它的變化。
比如,節奏變快,不會給新人特别多的發育時間。“以前,一個新人社招進來,可能給你一周到兩周時間,但現在聽以前的同事說,美團把新人的培訓時間壓縮到三天了。”
“美團最大的變化是政策一直變,最小的變化也是政策一直在變。一天一個樣,比如,這個月給你的要求是開發10個新客戶才能拿到提成,下個月就突然變成了開發20個老客戶。第三個月,又變成另一種目标”。
這種快速、靈活,是互聯網取勝的法寶,但對于許多員工來說,卻有不同的想法。
呂偉非常印象深刻的一件事就是,當時遇到過一個前輩,經常跳槽,而每一次跳槽都會抱怨上家公司多麽垃圾。當時呂偉不太理解這種行爲,但後來自己慢慢理解了,“在互聯網大廠時間至上、客戶至上、金錢至上的原則下,會發展出來一種畸形,對員工的影響也會存在,簡言之,如果員工短時間内不能拿到合适的薪資水平,會選擇立馬走人。”
但如果重新選擇一次,他表示還是會選擇進入互聯網大廠,不過,他希望自己能進入小一點的大廠。雖然後者的薪資可能沒有前者高,但是“人情味比較重,工作成長空間更大”。
呂偉覺得,在互聯網大廠人的思維裏,昨天加班到淩晨三點,和第二天早上九點上班,是兩件事情。但中廠或許可以第二天晚點上班,人情味更濃。此外,在中廠,一個人可以身兼多職,但美團是精細化管理,每個人負責固定的區域,“深耕你的一畝三分地”就行。
“美團就像一個機器,我們都是裏面一顆顆小小的螺絲釘,少了誰都還能轉。”
同樣覺得自己是螺絲釘的,還有在華爲待過一年半的喬嘉。因小時候的濾鏡,他一直渴望進入華爲,在大學時便積極來實習,加上他本身的努力,順利進入華爲。
但進入華爲以後,他明顯感覺到被一種無形的壓力包裹,這種壓力不是來自于偶爾的加班,而是精神上的。喬嘉不是985高校畢業,但是其他的同事都畢業于名校,且全國排名靠前的專業。在他們面前,喬嘉感覺自己更像是一條“閑魚”,很多時候還需要依靠别人的幫助才能完成一些任務。雖然身邊的同事都很好,工作上也沒有硬性指标,但在這樣的氛圍裏,喬嘉依舊覺得自己特别渺小,壓力很大。
離職之後,喬嘉找了一份相對清閑的工作,一邊工作一邊學習,打算再申請讀個研。
在華爲的經曆是一段很寶貴的經曆,喬嘉覺得很驕傲,不過,他還是建議後來者,“不用太着急,很多大廠雖然進去了,但不一定是你特别喜歡的工作環境,或者說跟你的理想有一定的差距,所以還是要找自己熱愛、真正喜歡的工作,而不要因爲‘大廠’這個頭銜而進入大廠。”
3
要不要離開?
離職之後,呂偉回到家鄉省會城市,進了一家國企,朝九晚五,雙休,工作大半年來,隻加了一次班,到晚上6點半,那時公司已經空無他人。
但有人還在掙紮。
3月19日的夜裏11點,北京下了雨,剛剛結束加班的劉迪打開打車軟件,看到前面排着二百多人時,内心“哎”了一聲,心想是選擇繼續等、騎車還是走路。好在,最後同事載了她一程,她短暫地休憩了一下。已經工作了大半年,雖然還是有些不情願,但她已經能夠從容地在淩晨12點半,繼續在工作群裏回複消息。
劉迪和她的前輩們一樣,經常會加班,正常下午7點半的下班時間,往往是9點半之後才能離開。“整個人被消耗了”,上學時候每周都要去逛街的劉迪,上次去逛街還是去年的11月份。
現在,領導依舊會說她“不動腦子”,說她的方案不夠有創意,除去被同事占用的一個方案,依舊沒有通過一個完整的方案,還是做着最基礎又瑣碎的工作,用劉迪自己的話來說就是,“自己是那個多餘的人”。但她暫時還沒有決定離開。她想着,等到幹滿一年,哪一天實在不開心,就一張離職信甩到領導跟前,潇灑離開。但又害怕做一半的項目沒人接手,也不知道該怎麽去和領導談。
這些職場的必修課,她才剛剛開始經曆。
她時常會想起,父母讓自己考公務員的情形。她覺得自己年輕時真是不懂事,“你以爲有些工作是有趣的,但其實工作都是痛苦的。”
她說,她未來可能會回到那個安逸的城市,找一份普通的工作。說着,她又看起了工作群内的消息,應該是有同事又找她做什麽事,她嘀咕着“不理他”。
留與不留,她暫時還沒有決定好。
作家海明威曾在《流動的盛宴》裏寫下一句經典的“假如你曾去過巴黎,這輩子巴黎都會在你左右。”20世紀80年代,許多日本人沖着這句話千辛萬苦趕赴巴黎,但因爲巴黎和想象中的模樣大相徑庭,最終患上了“巴黎綜合征”——一種由于預想和現實間巨大差異而引發的心理疾病。
中國的互聯網大廠也似這座“巴黎”。故事的表象還是那樣,有的人想進去,有的人要逃離。
但真正的故事情節,隻有當事人知道。
(文中人物均爲化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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